【DL】主線│第一章：為了活下去

　　他以為伸手是不著邊際的黑暗，其實是世界挖去了他求救的眼睛。

　　每座城市都有那種，誰都不想靠近的骯髒角落。群集的吸毒者，賣力掙錢的妖嬈身姿。潮濕柏油上的煙嘴，散不去的排泄物混合揮發乙醇的作嘔氣味。

　　邪僻之地，最不缺死亡的方式。鬥毆、飢餓、酒精中毒和藥物過量。衰一點的因小傷口感染併發症而亡，爽一點的嫖妓嫖到心臟病發。

　　他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的。

　　沒有身份，沒有名字。不曉得雙親是誰，老實說他也不在乎。能將兒子丟在這種環境下的父母，也不太可能是什麼善類。

　　在小販的死角下偷取口糧，摸走行人囊中的錢袋。逃避醉鬼的毆打，試圖從北風和霜雪的勸降中維持生命的溫度。

　　存活，即是與神明博奕明日的呼吸。

　　「狗娘癢的死小鬼！」渾身酒氣的大漢像是拎一個破布袋那樣揪著他的衣領。反手一個耳光毫不留情的抽上他。金屬鏽蝕的味道在嘴裡暈開，他猛睜另一隻尚未受傷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對方。金色的瞳中毫無恐懼之情，只有濃烈如業火的殺意。

　　蠟黃的亂牙和惡臭口氣逼近他的面前。「老子的飯呢！今天是不是又沒偷成功！」語畢，亂掌再度落在男孩如柴的身軀上。

　　他緊急地抱頭，蜷曲地將柔軟的腹部縮離醉鬼的拳頭，四處叫囂的疼痛幾度要讓他失去意識。揮在身上的力道越來越輕，漸漸地，他覺得好像沒有那麼痛了。

　　「呿。」暴力勞動完的男人攤坐在牆邊，隨手抄起一旁半空的酒瓶，如臨甘霖地高舉吞飲。「你明天要是再偷不到東西，老子有你好看。」隨後醉漢拉起陳舊的皮衣罩住自己，靠著附近的布堆倒頭就睡。

　　男孩躺在佈滿碎石的地上，入秋的夜晚瀰漫陰寒的溫度。他盡力地不讓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響驚動不遠的大漢。平穩而宏亮的鼾聲從視線外傳來。確認到對方已經陷入沉睡後，他才吃力地將自己撐起，步履蹣跚地緩緩遠離。

　　年久失修的街燈閃鑠著寂寥的枯黃，將他的影子拉的遠長。淒清的行道上只有他，沒有人伸出援手，沒有人在乎他的存亡。他只能靠著自己來延續前進的步伐，緩慢且痛苦的緊緊攥住自己的心跳。

　　所有人都是這樣悲慘且孤獨地存在，僅僅是存在。

　　繞過一條街，熟悉的紙板小棚映入眼前。渾身髒污的女孩從中爬出，淚汪汪的視線鎖在自己身上，讓男孩覺得不太舒服。

　　「哥……哥哥。」注意到他腫脹的右臉和紅殷的雙臂，女孩的哭聲加劇。他默不作聲地將食指抬到唇邊，從上衣的內袋裡面掏出一塊巴掌大的，已然被壓扁的全麥麵包。

　　「快吃。」他命令的語句因疼痛而變得模糊。女孩遲疑地抬頭，伸出的手懸在空中。「可是陳叔叔……。」她意指方才毆打男孩的中年男子，也就是控制這附近街區的頭頭。

　　他不屑地哼了一聲，將麵包壓進她的手裡。「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他。」一點玩笑成份也沒有的話語，難以想像是來自一個九歲男孩的口中。

　　「亮亮不喜歡他……亮亮也不喜歡哥哥說這個。」一邊咀嚼著麵包，她鼓著圓圓的臉頰小聲地向他抗議。聽聞她奶聲奶氣的抱怨，他沒有多說什麼，只是輕輕地揉著她本就紊亂的兩辮。

　　那時他不禁想，也許往後的日子也一直都是這樣吧！若是如此，那倒也不壞。

　　現在再想起這件事時，他只能大力嘲笑自己的年幼無知，藉此來忽略自己心中低鳴著，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悲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