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Sappho】Simple Hapiness

　　時間不總是一成不變。

　　光陰並未在兩人的面容上刻蝕痕跡，只是將年少的稚氣蛻變得更為洗鍊。她指腹上的厚繭更甚，而自己揣摩角色得越發熟稔。這是時光的贈禮，是她們在藝術這條路上蜿蜒而至的足跡。

　　午後琴房的淺色帷幕因風流動而起，將伊莉歐拉的白髮融進背景。纖細的雪精靈端坐皮椅，身型在琴漆折光下，更顯通透純淨。

　　「這是？」架上躺著不算複雜的琴譜。和平時作為練習的平均律鋼琴曲集不同。以伊拉的程度來說，似乎不算是具有挑戰性的作品。

　　「魯多维科·伊諾第的Experience。」她闔上譜，將寫著標題的封面轉向艾德溫，「偶爾也想來點不一樣的，就當作換換口味？」

　　她點點頭，看著伊拉調整好琴椅高度，端麗的手指標準地覆上琴鍵。

　　不算歡快卻沉穩的樂音緩緩迴盪，強起弱收的四分音符引導聽者漸入情緒。左手的三和弦為快速音群鋪墊底蘊，重複出現的結構如迴旋梯般繞轉而上。層層堆疊的情緒飽和溢出，一如水潮漲退，又似雲海翻湧。

　　艾德溫靜靜聆聽著伊拉演奏的聲響，品味著每個觸鍵下得恰到好處。沒有過多的節奏變化，也沒有譁眾取寵的絢麗技巧。十六分音符交織而起的樂句簡單，卻絕不單調。

　　是一首比午後，更適合午夜的曲子。

　　趨緩伸延的尾音消散，最後一次擊弦在踏板鬆開時歸於無聲。艾德溫對上澄澈藍眸，似是等待自己給予感想。

　　「曲子動機的變化不大，和聲帶有簡約主義的色彩。難度不高，情緒卻很飽滿。」她⋯⋯還蠻喜歡。

　　「對吧！」演奏家的臉上浮現笑容。「簡單，但也很好。」

　　她小聲地哼著主旋律，原先不怎麼陽光的曲調，自伊拉的嗓音而出後，竟也帶了點溫婉的暖意。

　　「是啊，這樣很好。」艾德溫同意地附和。

　　美麗不需過多詮釋，太過複雜的情緒僅是節外生枝。有時再簡單不過的事物，更能凸顯純淨的難能可貴。無論是藝術，抑或是生命本身。

　　但要是以前的她，或許不會有這樣的體悟。艾德溫看著仍沉浸於樂曲餘韻的伊莉歐拉，陷入懷舊的漩渦之中。

　　在遇見伊拉以前，自己所行的一切，僅僅是為了構築完美而先的預備。艾德溫‧德里斯科爾是一部臨近無暇的機器，可機械無法重現錯誤，也複製不來人類獨有的多愁善感。縱使無以復加的練習直到零件毀損，她也無法理解所謂「想要表達的情感」又是怎樣一回事。

　　是伊拉讓自己理解到了技術以外的事物。她將點連結成線，線又交織成形形色色的輪廓，維度染上光，而光又變成了色彩。她將無光之地染出一片自由，艾德溫從那處新生中聽見未來，看見過去未曾知曉的，明日的道標。

　　是因為有她在，自己才能覺得簡單的日子也有其珍貴之處。艾德溫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。

　　「發什麼呆呢？」她回過神，伊拉清澈的藍海映入眼簾。艾德溫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，卻又意識到自己的不自然，於是強讓自己坐得板直。

　　「沒、沒什麼。」她側過頭佯裝無事，眼神刻意迴避對方。長順的直髮遮掩住不知道是被氣溫，還是情感染紅的側顏。

　　「對了，這首曲子應該也有人改編成重奏版本吧。」見伊拉點點頭，延續著她胡亂搪塞的話題。確認蒙混過關的艾德溫這才鬆了口氣。

　　「下次換我來彈，妳來拉琴吧！」聽到重奏的建議，伊拉的眼底頓時雪亮起來。源於真心的笑容感染著艾德溫，讓她的嘴角也不禁上彎幾分。

　　能夠像這樣待在妳的身邊，也很好。

　　也許，再好不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