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ST】前置│Chapter 1 Naive

　　粗糙的指節不規律地敲著方向盤，男人的耐心在緩慢前進和綠紅交替的燈號中逐漸流失。他真的很討厭每天早上尖峰時間的塞車。機車如亂竄的鼠蟻在車縫間穿梭，而他被兩輛公車前後夾擊，感覺自己就跟三明治的餡料一樣，只是夾住自己的不是麵包。

　　副駕座上震動的手機頻頻催促，滑蓋螢幕上閃鑠著同樣的名字，他細算這大概是第三次打來。他不予理會，只是疲累地將後腦勺靠在椅背上，想著什麼時候能脫離這該死的車潮。

　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，儀表板上的里程數表示目前不過前進十餘公里。下一個十字路口左轉就到目的地，近在咫尺的感覺讓他更是焦躁不已。手錶上的指針簡明扼要地告訴他，他遲到了。

　　入口兩段式的自動門灌入一陣強風，撲鼻而來的藥水和消毒液的味道讓林惜淵皺起鼻子。循環播放的新聞在沉默等候的人們中顯得格外孤寂。他在視線尾端找到目標，不急不徐地向對方走去。

　　「還好你出現了，還以為你掛在路上，差點要報回總局找支援了。」王相冶一臉不滿地瞪著林惜淵，不知道到底是要為他沒事鬆一口氣，還是為他死不接電話而生氣。然而在他話語出口的刹那，他似乎從林惜淵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起伏的情緒，卻又在他釐清是什麼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　　「我在開車，不能用手機。」得到這好像是理所當然的回答，王相冶的情緒瞬間轉為惱火，完全忘了方才察覺的異樣。費了洪荒之力才說服自己忍住往林惜淵臉上揍一拳的衝動。

　　「如果不是你現在負傷，信不信我把你打成智障。」咬牙切齒的男人對著林惜淵的後腦勺發出半是玩笑的警告。

　　「要打到智商跟你一樣，不容易。」拋回去的幹話完全沒把對方的言詞放在眼裡。

　　「你他媽再說一次看看！」

　　激怒完同事的林惜淵聳聳肩，丟下在後頭炸毛的王相冶悠哉地前去複診。火冒三丈的男人挫敗地坐回候診區的椅子，盤算著等會一定要凹林惜淵請他吃飯，否則怒火難消。

　　被診室的門擋在外頭的王相冶將頭撐在手中，肘部壓著一側的膝蓋且身體向前躬起，整個坐姿都在散發著「無聊」的氣息。他並不擅長等待，說到底他從來就不是林惜淵那種有耐心的人。然而放不下同事的他，明知如此還是陪著對方回來療傷。其實嚴格來說，林惜淵也從來沒有要求過他的陪同，這不過是他自己熱心氾濫，也怪不了誰。

　　比起陪著林惜淵，倒不如說是自己想要確認對方真的沒事還比較對。

　　王相冶猜測林惜淵大概早就看出自己的心思，所以對於他跟屁蟲的行徑也沒有加以阻止。那個男人一直都是如此，探測的比誰都要快，卻也誰都無法輕易揣摩到他的內心。這也是為什麼王相冶既崇拜他，卻又為此感到無所適從。

　　他深深地歎氣，覺得自己就好像那種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在這邊長吁短歎，一點也沒有在外面時萬夫莫敵的風光。

　　此時的林惜淵還坐在醫生的前面連番地被訓話著，從清創不確實開始一路唸到不應該自己開車來。他正襟危坐地聽著對方喋喋不休的話語，想著等一下出去絕對不能讓王相冶知道，否則他又要再體驗一次這令人身心俱疲的轟炸機式嘮叨。

　　他對那個風流倜儻的男人最初是沒有什麼好感的，大學時第一次在系上遇到他的時候，只覺得為什麼會收這種特質的人入學。而至於他們為什麼會成為好友，簡單來說經歷過幾次患難總會見到對方的優點跟可靠。儘管有時候還是會因為王相冶在某些事情上的神經大條而覺得無奈，但他其實是很感激能有王相冶這樣的朋友。畢竟在這個世道能坦誠以待，出生入死的夥伴是百不遇一。

　　醫生又口沫橫飛了半個小時才終於放過林惜淵，在他開門離去前又警告了他一次下回不準自己開車。他隨意搪塞過去，卻並沒有真的把那份囑咐放在心上。他總認為身體情況如何自己再清楚不過 ，壓根沒從上個月他才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這件事得到教訓。

　　「好慢，醫生說什麼？」林惜淵從王相冶幾乎是從座位上跳起來的樣子讀出對方的焦慮，卻又被好友擔心之餘不忘抱怨無聊的言行而惹得想笑。但他沒有真的笑出來，面上依舊保持平穩的表情。

　　「沒什麼特別的，一樣是那些東西。」他不擅長說謊，所以只是省略了那些冗長的細節。一方面省去王相冶的過度擔心，也不至於讓自己露出破綻。好在對方也就傻傻地相信了他的說詞，沒有多問什麼。

　　「是嗎……。」王相冶看起來並沒有懷疑他的說法，只是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他哪裡不對勁。

　　「但願你那種不要命的行為不會再發生……。」王相冶小聲地咕噥。林惜淵知道他在說造成自己差點死去的那件事。從被搶救回來後在病床上醒來的那刻起，王相冶時不時就會提起這件事。

　　他知道對方並不是像平常一樣為了挖苦自己，只是那時候的自己過於決斷的行動是真的嚇到好友了吧！林惜淵幾乎是用懺悔的態度去回想上次的案件，但總得來說卻仍不後悔那時的決定。至少他的衝鋒陷陣最後成功救回了那孩子，於此他也無法說出不會再有下次這種空有安慰卻不實的保證。

　　一陣鈴聲打破林惜淵的自省和沉默，突如其來的聲響引得旁人一瞬的側目。王相冶急忙掏出自己的手機小聲接起，躲躲藏藏的樣子讓林惜淵開始警戒。

　　他知道那個鈴聲代表什麼，而那通常不是什麼好事。

　　王相冶簡略的回覆後變匆匆掛斷，不等林惜淵開口便道：「找你的，要馬上把你帶回總局。」

　　他原本想問總局為什麼不直接打來，卻才想起自己正在養傷兼停職處分，於是閉上嘴跟著王相冶急促的步伐離開。

　　「為什麼找我？」

　　「不清楚，但跟那女孩有關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