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VCA】前置02│光鮮亮麗下不過外強中乾

　　那是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。

　　建築物漆上乳白的容妝，壁爐的火焰搖曳溫暖的色澤，星星在山明水秀中熠熠生輝。

　　那理應是很美妙的地方，應當是人人幸福快樂的場所。

　　然而現實不是童話，有人會受傷、有人會死亡。

　　而更多苟延殘喘的人如行屍走肉，以啃食別人的快樂而活著。

　　「新來的怪胎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稚嫩的童音好似呼吸般簡單地，流露惡劣的詞語。人對自己未知事物的那種排斥，即便是年幼的孩童中也根深蒂固在腦中。

　　「里、里林(Lilin)。」金髮的孩子瑟縮在角落中顫抖，碧綠的眼飛快的轉動，他覺得那群逼近的院童，就像是飢餓的狼群班對他虎視眈眈，也極盡嘲諷。

　　他們聽見回答果不其然的哄堂大笑，笑聲如十二月的寒風灌進耳中，也徹底冰冷里林的心。

　　「女生的名字哈哈哈，那你爸媽有沒有給你扎起辮子啊？哈哈哈哈……」浮誇地抓起兩側頭髮作辮子，裝模作樣的搔首弄姿。孩子單純卻極盡羞辱的行為，比大人帶惡意的舉止，更令人不寒而慄。

　　可他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。他想解釋自己的不情願，很想大聲告訴他們自己的父母很棒，然而湧上喉頭的話語，卻又硬生壓回去。

　　生性善良的他，向來就不懂得編織謊言。

　　事實就是，自己不是在父母的期望下而誕生的。友善的、自然溫和的，討人喜愛的、意向為善者，飽含著這些期待才定下的名字，卻沒想到孩子的性別和自己所預設的不同。儘管他也真的成為溫柔的孩子，可是──

　　「要是妳是女孩子該有多好。」

　　那份期望有多深，遺憾也多深，無論里林表現得多乖巧聰穎，總抵不過一句並非女兒身的嘆息。

　　「你爸媽寧可去死也不想要你。」

　　「一點都不像愛爾蘭人的外來種！」

　　被拋棄或是意外來到孤兒院的孩子們，那種被需要的渴望，不被理解、害怕再度被遺留的恐懼，以及掙扎著生存的欲望，輾轉扭曲成想將自身的痛苦加諸於他人，讓別人也嘗到痛苦的復仇心態。以及滿足自己卑劣，假象的自我膨脹。

　　由於里林面對其他院童的排擠不吭一聲，他們也就更加肆無忌憚的變本加厲，一開始只是簡單的嘲笑，再長些年歲時就開始拳腳相向。他們也很聰明地懂得躲過大人們的眼睛，只在暗處盡情欺負不會反抗的里林。

　　「如果打我罵我你們能得到快樂跟救贖的話，那就這樣吧！若事態沒有好轉，是因為自己不夠卑微。」他催眠著自己，帶著這樣的心情，用傻呼呼的笑容回應那些對他惡行相向的人們。在時光之輪不停流轉下。金髮的孩童在惡意中掙扎拉扯著成長。

　　你也許會說，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善良，真是太好了。

　　我說，若你懂他內心的浪潮拍打，也許會在稱讚之餘也想擁抱他。

　　里林在不甚愉快的生活中嘗到了書本的美妙，他沉淪於文字的魔法之中。孩提時那些殘破不堪的夢，生活中給不起的那些希望，在層層書海中得以飛翔。他抓取著被欺負的空白死命地閱讀，盡可能的吸收知識，逃避那些他無力改變卻走不出的囚籠。

　　而現實的殘酷從來不懂點到為止，它總喜歡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人往絕望的流沙裡打，再高聲笑著那些爬不起來而滅頂的人們。

　　在他成長到已經可以理解死亡的年歲，他在可以被稱為救命浮木的文學中得知，Lilin同時也是殺害小孩的惡魔之女及魅惑男人的女妖時。那一刻他所構築的美好世界應聲崩毀。

　　那時他還太小，而記憶是既隨便又模糊的東西，他懷疑起這個名字保有的涵義是否真的如父母所言的美好，甚至懷疑是否連父母也對他的存在感到厭惡。

　　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誕生，能夠解答的人早已不在，自己到底又能回去哪裡？而今又有誰能夠毫無保留的愛著他？誰又能接受連自己也討厭的自己。

　　人人都說死亡是一種解脫，縱身一躍後兩袖清風，常世此岸與爾無關。然而就算死了之後，他也不知道想念的爸爸媽媽是不是也一樣想見他，絕望之下他連尋死的念頭也一併放棄，將自己放逐在無邊的黑夜中。

　　而他也是在那時遇到「她」的，然而那又是後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