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未竟之聲】短篇│七夕

　　水潮的留聲自不遠處漫開。也許是生於四處環海的島嶼，幾乎人人對海都有一種莫名的嚮往。而她們也不例外。耳下的高音譜記號叮鈴作響，將視線裡的藍彩盡收眼底。於又綾難得地穿上非長袖的衣物，一方面是氣溫高，另一方面是為了對方而精心打扮。

　　雖說七夕這樣的節日，在夜晚裡數點不落繁星會是更有氣氛的事。但在過於喧囂的城市裡，別說銀河，恐怕連星子都為之黯然。所以她們選了間靠海的咖啡廳。小而充滿南洋風的擺設，雖說好像和七夕並無多少關聯，但在欲想相守的情人面前，哪裡都是相逢的鵲橋。

　　坐在看得見海景的窗邊，小店裡播放著輕揚的樂音。如羽毛浮在風中，在浪花跌落的拍打裡，碎裂成聽不見的透明。在自然與人工的交響樂下，等待甜點便成了件令人雀躍的事物。

　　「妳還記得去年的七夕嗎？」稍稍年長的女性向坐在對面的時予曦提問。

　　藍眼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。「當然記得，那時候很難得地被老師罵了一頓。」想到那對從未生過氣的眼睛變得那般銳利，時予曦覺得那大概就是媲美火山爆發的恐怖感。

　　去年的七夕剛好碰上系上的展覽，她整個月幾乎都待在學校裡忙得不可開交。但於又綾其實並不介意，她知道予曦並不是故意的。而到了一定年紀，更會覺得比起轟轟烈烈的節日，安然度過瑣碎的時光，是一件更加幸福的事情。

　　但顯然地，大學生似乎並不這麼想。什麼都沒有的她，只想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對方。於是在那節日的大雨裡，時予曦找遍了冬城科大附近所有的烘焙坊。

　　當於又綾開門見她渾身濕透而蛋糕的紙盒卻滴水未進時，先是驚訝一陣，後是感動與心疼還有憤怒交織的複雜情緒。

　　「不能再做這樣的事了喔！我會生氣。」鏡片後射出有些警告意味的神色。時予曦連忙表示再也不敢。畢竟於又綾生氣起來，實在……太可怕了。

　　店長一襲搖曳的扶桑，如及時雨般用手工的提拉米蘇打斷兩人。她們相視一笑，彷若陽光破開雲蔭，掃落過往不甚愉快的回憶。

　　於又綾將雙手放於桌案朝上，時予曦覆住比自己更為冰冷的體溫，緊緊相握。一如她身為晨曦的暖陽，想成為對方的光。而於又綾則同她的手勢，永遠會在時予曦身側，全然接納她。

　　「予曦。」她喊著自認識以來便如此稱呼的名諱，語氣卻帶了點親暱。她只會，也只願意在時予曦的面前，表露自己身為人而擁有的欲求。

　　「能不能……也試試看只叫我的名字呢？」於又綾其實已經這樣冀求了好久。每每聽著她稱呼自己為老師，雖說知道是出於習慣，但總有一種不對等的，無以名狀的情緒在心底延伸。

　　雖說實質上不會改變什麼。但她仍想聽自己的另一半呼喊自己的名字。「於又綾」這三個字並不特別，也有很多人會稱她又綾或小綾這種暱稱。但若能從時予曦的口裡聽見，即便是再簡單不過的音節，也能讓她沉浸在幸福的流光裡。

　　聽聞於又綾的請求，年輕的學生僵直地抿起嘴唇。她並不是不樂意，只是怎麼說？就是不好意思吧！畢竟能與傾慕多年的女性相守已是如夢似幻。時予曦總覺得要是改了對她的稱謂，便是一種褻瀆。但其實她也想，倒不如說希望自己有那個勇氣，能夠好好說出對方的名字。

　　「……又綾。」細比髮梢的聲音自羞紅的臉頰傳出。時予曦敗下陣地低下頭，感覺自己的腦袋如烈火般熾燙。

　　見到對方羞窘的樣子，於又綾不禁笑了起來。時予曦嗔怪的看了愛人一眼，像是嘲弄自己的怯弱般，跟著一起笑出聲。

　　銀鈴的聲音在風與海潮裡流浪。時光的跫音在兩人之間留下足跡。在這無垠藍天與海洋共舞之地，有一對微小的星，正為彼此而努力閃耀著。